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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回眸七十年 奮進新征程”主題征文||荊條花開滿坡香(王曉)

發布:edkhcpjv 瀏覽:1053次

這條路,這礦山,從小到大,父親拉著我的手走了很多年。路上,有鮮花,也有荊棘,父親給我講濟煤的故事,告訴我,只有平凡的人,沒有平凡的事業,要做就做到最好。后來,我也穿上了濟煤紅。在路上我認識了很多很多志同道合的人,我們都有一個夢,我們一起笑著,走著,把濟煤的夢帶到更遠的地方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——題記


 荊條是屬于大山的,山里有的是。它不擇地勢、不拘土質、抗旱耐寒、秋砍春發,生生不息。荊長得慢,常見的都是細荊條,可小城濟源偏偏有個荊梁觀。據說那荊梁,長十來米,有一人腰粗(這“腰”不是楚王愛細腰的“腰”,而是膀大腰圓的“腰”)。我難以想象,細荊條還能長成頂梁大柱的材料。因為這,我還專門跑去荊梁街的荊梁觀看過。爺爺知道了,罵我說:“渾小子!書都念到狗肚子里了,這還有假?那荊梁就出在你舅家那村里。”哦。我恍然。原來,荊王村是這樣來的啊。

小城古風悠然,人們說起村名地名來,皆詼諧風趣,調侃嬉戲的民間智慧讓人不禁莞爾一笑。比方說吧,瓦片打水——克(磕)井;見面不收禮——白澗(見);墻窟窿里蓋房——小莊,扎梯(濟源話,梯念tiu)探不著——高莊等等。我家是克井白澗的。靠著玉皇嶺,傍著引沁濟蟒渠,小時候,我沒少往山上跑。春夏放牛,秋天跟著大人割荊條,冬天去山里拾柴火。當然也沒少廢氣,偷偷跳進大渠里洗澡,挨了多少打。哈哈,回想起來,那時候我爸真年輕,一疙瘩氣,滿院子攆著我打我。現在我爸都快70歲了,走路也不再風風火火了,要是能結結實實挨他一頓打那才幸福呢,說明我爸返老還童了。和我爸比,我媽脾氣就軟和多了,說話從不高聲,眉眼舒展,臉上遲早透著一抹和顏悅色。和很多勤勞善良的山里女人一樣,我媽就像漫山遍野的荊花一樣恬靜清幽,宜室宜家,孝老撫幼,一門和順。這也難怪。當年我爸在一號井下井挖煤,我媽從不和他斗嘴,那是心疼他呢!

除了我媽,最心疼我爸的人就是我爺了。不過,爺爺的心疼從來不掛在臉上,而是在他的手上。秋收后,小麥種上了,莊稼人就進入了農閑時候。地里沒活兒了,爺爺的手并不閑著,編荊條成了他晝夜不息的工作。爺爺常說,編筐編簍,重在收沿;不會收沿,餓死一半。意思是說,不管編啥東西,收沿收口很重要,沿編不好,編的荊器質量就不好,用不了多少時間,荊條就散了。故而在濟源,要是笑話誰心里沒底,做事不靠譜,人們就說,那是啥人呢,編筐不收沿……除了荊筐、荊籃、荊簍、籮頭筐之外,爺爺編的最多的就是荊笆了。爺爺編的荊笆,不是架子車上用的大荊笆,而是賣給煤礦用的小笆。玉皇嶺上不缺荊條,爺爺手里就不缺活。爺爺編小笆可認真了。從山上割回來的荊條得先整理好長短粗細,再削去斜杈,編之前,還得在石槽里用水浸泡幾天,再放在陰涼處空干。這樣荊條才軟和,有韌勁。荊條在爺爺手里上下翻飛,編小笆的爺爺樂呵呵的,有時嘴里還哼著戲。有時候,我爸下班回來,也和我爺一起編荊條,這似乎是一種獨特的交流方式。他爺倆臉對臉坐著,各人編各人手里的活,誰也不和誰說話。但是倆人心里都暢快著呢,不張嘴也知道對方心里想什么。墻角編好的小笆齊齊整整垛在一起,街坊鄰家不管誰進了院,都會嘆一聲:呵!這手藝。呵!這手勁!爺爺編小笆似乎有點“上癮”,有時候月亮都多高了,他還不睡覺,還坐著編荊條。我媽一遍遍催說不動,甚至我爸都要發火了,他才肯休息。

我家三代單傳。爺爺,爸爸,我,都是單根獨苗。為此,我爸每次去礦上上班,爺爺都有些提心吊膽。尤其是1996年9月那次礦難,我爺爺嚇破了膽,說啥也不讓我爸再去煤礦上班了。我媽的眼都哭腫了。可我爸那是吃了秤錘鐵了心,說啥也不肯離開礦山。“爹,我在煤礦干了十幾年,煤礦養活了咱一家老小。礦上有難了,咱就腳底下抹油,一走了之,這還像個老爺們嗎?再說了,編筐不收沿的事,我可做不出來,叫人笑話我不夠數,放軟蛋!”我爸說這話時,凜然正色,就像電影里上前線打仗的戰士。我爺一聽,有些惱怒,一時又想不起啥話來對搭,情急之下,順手拿手里正編的荊條出氣。誰知那荊條看著細,實則不容易折斷。爺爺一生氣,就扔了手里的活,蹲在墻旮旯里抽悶煙。那些日子,爺爺不編小笆了,沒事的時候,就苦著一張臉抽旱煙袋。爺爺的旱煙沖,一天到晚熏得人嗓子發干發癢。大人們發愁,就連我這個調皮蛋也不敢出大氣,生怕那句話說不應了惹惱了大人,白挨一頓打。有一天,爺爺放話了,說:“是走是留,不是你說了算的。煤礦都停產幾月了,真要是不中了,你咋辦?我看,還是早做打算吧。”對呀?你咋辦?我媽沒說話,一雙眼卻緊緊瞅著我爸的臉。我爸有些擱不住了,轉身推上自行車要出門。“你去哪?”我媽問。“我去礦上等!我偏不信了,國家能讓開了40多年的濟源煤礦倒閉?”我爸頭也不回出了門。

這一等,還真等來了好消息。1997年8月底,滿天烏云風吹散,我爸和他熱愛的礦山一起盼來了重生的陽光和希望。9月18日,我爸參加了“從零開始再創業”動員大會。那天開會回來,我爸一進院,就滔滔不絕,對爺爺說:“爹,不要發愁了。想編小笆就編吧,礦上開工了。剛上任的齊礦長說了,現在我們正處在生與死的十字路口,向前一步‘生’,退后一步‘死’……齊礦長還說了,一年起步,兩年發展,三年振興!2000年要實現利稅1000萬!爹,我看出來了,這人有血性,能成事!跟著他干,全礦的人都有主心骨了,爹你放心吧。”齊礦長?1000萬?有恁神嗎?我爺爺有點懵。說老實話,礦長和我爺爺一毛錢關系也沒有,但是,我爸是我爺的心尖子。只要我爸認準的人,認準的事兒,我爺爺那是舉雙手贊成。“他想干,就讓他干吧。有錢難買心愿意。居家過日子,不就圖個心順嗎?”老當家的都這樣說了,我媽心疼肚疼,也得支持啊。不過,我媽背地里給我爸做了個紅腰帶。“以后你下井都得系著啊!別忘了。”我媽叮囑我爸。我爸笑著拍拍她的肩,說:“哎,這你就不懂了吧。聽說我們礦上將來要技改。一技改,巷道啊,支架啊,作業面啊,啥都好了。”“技改?我不管。反正你得聽我的。”我媽嬌嗔著,為我爸系上了紅腰帶。

三年奮戰,生死反轉,濟源煤礦走出了泥濘,恢復了元氣。2000年,濟煤人迎來了自己的春天,當年實現盈利。那一年,我爸才40出頭,正是年富力強。作為一名普通礦工,我爸參與和見證了“科技興礦”的雄關漫道。那幾年,我爸起先回家掛在嘴上常說的是“綜采”兩個字,后來還有什么選煤,什么鋼支護等等。“你是不是魔障了?有時候發癔癥說得也是礦上的事,還傻笑,笑得像小孩一樣流口水。”我媽有些擔心,問我爸。我爸一聽,樂了,說:“憨人,這才哪到哪啊。就是有一樣,機械化采煤了,礦上再也不用咱爹編的小荊笆了。不過這也不算啥,馬上要改制了,咱就等著分紅數錢吧。”

我爸說的改制,在2002年3月。從那一年開始,我爸既是礦工,又是股東,礦上生產形勢越好,我爸的心勁越大。“咱不是給別人干,咱可是給自己干!天上不會掉餡餅,干啥事都不能偷奸耍滑,要實實在在干,扎扎實實干,拿到的錢才不燙手,更不虧心。”我爸常說。隨后幾年,我爸和他所在的礦山一起迎來屬于自己的高光時刻。我爸成長為掘進隊隊長,干起活來,人稱“拼命三郎”;濟源煤業也從當初瀕臨破產的小煤窯一步一步發展成為“以煤為主,多元發展”的集團公司,產品覆蓋全國,部分產品走向國際市場。

2013年夏天,我研究生畢業來到濟源煤業。巧的是,就在這一年我爸光榮退休。我們父子倆兩代礦山人完美交接,無縫銜接。我騎著電動車走在上班的路上,礦山離我越來越近了。這條路,這礦山,從小到大,我爸拉著我的手走了無數遍。路上,有鮮花,也有荊棘,我爸給我講濟煤的故事,告訴我要做就做到最好。我從小都被勤勞質樸、廣袤深厚的黑金地滋養著,溫暖著,今天終于接過了我爸手中的接力棒,我穿上了濟煤紅,我愿意和我的父輩一樣,成為深埋地下幾百米的烏金一樣閃閃發光而又大愛無聲的人。我更愿意,用我的德行和操守踐行一代又一代濟煤人永不更改的初心和夢想。進礦第一個月,拓展訓練,學習安規,參加勞動,熟悉環境。拔草,鋤地,清掃現場,作為山里娃,我都會干,可是天天干,干來干去就開始貓蓋屎一樣,淪為支差應付。頭戴安全帽,曬著大太陽,我拿著大掃帚掃地,嘩啦嘩啦,甩來甩去,圈越畫越小。突然,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我的胳膊,奪過了我手里的大掃把。他掄起胳膊,彎腰掃起來。我愣了。掃地這樣簡單的活,認真不認真,區別也這樣大呢!“年輕人,彎下腰,甩開膀子,別惜力!”掃完地他拍拍我的肩膀,走了。這人是誰?我有些納悶。一月后,在剛入職人員見面會上,我又一次見到他,才知道他就是董事長啊。“年輕人,好好干!”他的話總是那樣接地氣。

彎下腰,甩開膀子,好好干,不惜力。我都記住了。第一次下井,猴車、班前會,更衣室,割煤機,堅挺的工字鋼支架,噴霧除塵裝置,一切都是生命嶄新的體驗。幾分膽怯,幾分懵懂,幾分憧憬,幾分期許,跟隨老師傅的腳印,我沿著軌道往巷道深處走。頭頂礦燈的光柱,腳下膠鞋踩著煤泥的聲音,井下400余米的巷道,讓我有一種異樣的感覺,我似乎走在一條高速運轉的隧道中,一頭連著黑暗的煤層,一頭通向光明的溫暖。在黑暗和光明中間,就是我們這些礦工啊!多么神奇的事業啊,從炮采到綜采,從一條小路,走向一條坦途;變化只是作業模式,不變的是逢山開路、遇水搭橋的濟煤精神。誰說年輕人不能撲下身子采煤,那就彎下腰,甩開膀子加油干吧!

我下班回家后,我媽和我爺都在院門口等我,我爸躲在屋里半天才出來。吃飯時,我爸倒了一杯燒酒給我喝:“井下涼,你避避寒氣。”說著,還和我碰了碰杯。我媽在一旁看著,紅了眼圈。“看你這人,又激動了不是。現在井下多安全,孩子頭一天上班是高興事。不興這樣啊!”我爸說我媽。我抱著我媽的肩膀說:“我媽這是高興呢!爺,你放心,我長大了,可不是編筐不收沿的人。喝酒、工作,干啥事我心里都有底呢。”爺爺笑說:“我娃成人了。能喝酒了,知道心疼人了。我娃啊,該說媳婦了。”

我爺不知道。我有女朋友了。她就在濟源煤業的無紡布廠上班。她說,我倆的結合,那是典型的“白加黑”,好得很呢!2018年七夕,我倆結婚了。婚房的床頭柜上我插了一束荊條花。

“真香啊!”她說,小巧的鼻翼抽動著,像一只可愛的小花貓。我忍不住吻了一下她可愛的小鼻子,問她:“你真好, 我還擔心你嫌荊條花土氣呢?”“怎么會呢?咱們現在說的荊條,就是《詩經》里的牡荊。‘翹翹錯薪,言刈其楚’,楚就是指牡荊。”她說著,水波一樣瀲滟的眼睛望著我,她的眼睛里有兩個小小的我。她真好啊!就像荊條花一樣好,一樣美。

我嗅著花香,酒醉一般抱緊她,在她的耳邊竊竊私語:“《詩經》里還說了:‘綢繆束楚,三星在戶。今夕何夕,見此粲者?子兮子兮,如此粲者何?’荊條緊緊捆,三星在門前。今夕是何夕?能與你相見。你呀你呀你呀,怎么這樣好?我該怎樣把你疼?我該怎樣把你愛……”“真酸……”她癡癡地笑了。一夜無話,第二天早晨,她說,“以后,你就可以叫我‘拙荊’了。”

婚后的生活,總是那么甜蜜,雖然聚少離多。我采煤來她織布,比翼雙飛在濟煤。只不過,她織的是“無紡布”。疫情期間,我保的是能源安全,她保的是醫療用品安全,倆人各忙各的,卻又異曲同工。病毒雖然厲害,畢竟離我們有些遠,總體而言,我們生活得平靜而又快樂,直到2021年秋天,一礦突遇水患威脅,礦井成了戰場,礦工就是士兵。我是黨員,首當其沖。“確保職工生命安全,確保礦井安全,確保中央泵房、中央變電所、工作面安全”,搶險方針已經確定,沒什么說的,彎下腰,甩開膀子,干吧!和很多親歷搶險的濟煤人一樣,搶險過程中,我深刻地感覺到,濟煤不僅僅是我的家,還承載著我的光榮和夢想,賴以生存的礦山啊,就是我們的命根子。此時不搏,更待何時?面對困難挑戰,每個人都是有英雄情結的,每個人的潛能都最大限度地激發出來,咱們工人有力量,我們是英雄的新時代礦山人,敢想敢干敢拼,創造了無一人員傷亡的安全奇跡。不僅礦井沒有淹,還創造了礦井生產系統保持正常運行,煤炭產量和礦區穩定未受大影響的礦山安全生產奇跡。

搶險結束后,我正能量爆棚,從頭到腳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。“我牛嗎?”回家后,我問她。“牛!編筐收沿的人當然牛,牛年的牛!”她淚中有笑,逗我說。哦,2021年真是牛年呢。“不是我牛,是咱濟煤人牛,是咱董事長牛!”我拉著她的手,說:“還記得習總書記說的三牛精神嗎?為民服務孺子牛、創新發展拓荒牛、艱苦奮斗孺子牛,你想想,像不像咱濟煤人,像不像咱董事長?”她一聽,撲哧笑了,說:“傻樣!又不是讓你發表獲獎感言,哪有這么多感慨啊!”“那我咋說呢,感謝濟煤TV,將來還有可能感謝CCTV,我還想唱呢,一根竹篙吆難渡汪洋海,眾人劃槳吆開動大帆船……”我的歌聲被她的唇堵上了。愛,總是這樣撫慰人心,其實,我最該感謝的是我的親人和朋友們,尤其是我荊條花一樣美好的愛人。

2023年,我工作10年,結婚5年。就在這一年,濟煤也將迎來70周歲的華誕。漫山遍野的荊條花又開了。荊條花開香滿坡,誰能想到呢,細荊條除了能編小荊笆,還能長成那么粗的大梁呢?那就交給時間吧,時間會告訴你答案吧。